女儿的父亲
福州众印网 2007-7-6 17:16:00 来源:福州众印网
那是小学的一个暑假。有一天下午,我在家里小老鼠般四处翻抽屉,居然在一个古铜色的厚抽屉底部翻出一叠黑白老照片。那是属于我父亲和母亲的,他们年轻时候的照片。我还记得,照片上的父亲理着平头,母亲留着一条黑辫子,他们看上去是如此年轻。那天的整个下午,我像看一本自己特别喜欢的小说一样,不肯放手。我那时是觉得自己找到一个宝藏,这个宝藏让我走入那段在我出生前就已存在,而我却是那么好奇关于父亲和母亲的年轻时光。这其中,对父亲的好奇更甚。
我对年轻时候的父亲的印象,更多来自于我的外婆。她讲他的次数不多,但我却牢牢记住其中的细枝末节,每次听她讲起父亲年轻时候的一个故事后,再见到父亲,我会暗自观察他,把他和外婆讲的故事中的主人公比较,然后在心里偷笑:他就是外婆口中那个愣头青啊。
一个女儿对父亲的感情,其实是可玩味的。我们爱他、敬他,但同时作为来到人世后见到的第一个异性,我们也恋他、怕他。我觉得做女儿的,有恋父的情结是很自然的事情。而在过去的一段时间,我是如此好奇,好奇父亲曾经的英俊少年形象,他居然也有青梅竹马的邻家姑娘。我想,在我年幼的时候,一定曾经常偷偷观察这样一个作为我父亲的男子。
父母的爱是很神奇的东西,而父亲和母亲爱的表达是很不同的,就犹如我们听贝多芬的乐曲和舒伯特小夜曲的不同。随着岁月一点点消逝,父亲也一年年老去时,我开始越来越意识到他在我心中的位置,我开始为父亲的老去而心疼不已。所有中国孩子的苦恼,就是我们不知道如何向父亲表达我们的情感,我不知道,我是否可以有一天,把我心底这种感觉说出来。人间的很多情感,我总觉得子女和父母的感情最干净、最单纯。干净是好的,也只有这样的情感,才有资格说永生永世。
我最初的骄傲是父亲给的。年纪小的时候,我总喜欢黏着父亲,我喜欢父亲用自行车载我,喜欢父亲为我处理我遇到的一切问题,而父亲总是对我百依百顺。那时我在学校里参加数学竞赛,回家做练习题,每次遇到难题,我的父亲总能帮我解出那道最难的题。
父亲也是个孝顺的人,他是奶奶的幺儿子,对奶奶的依恋很深。奶奶生病去世前的日子,我正在读高三。他白天工作,晚上就陪着病重的奶奶。夜夜如此,直到奶奶去世,他消瘦得惊人,两眼凹陷。父亲脾气倔,但是从不摆架子,倒是母亲有时发脾气。我读阿加莎的自传时读到“回首往事,我感到家庭里充满了欢乐。这要归功于父亲他为人随和。如今人们不大看重随和的品质,注重的大多是某个男人是否机敏勤奋、是否有益于社会。”我深以为然,一个随和的父亲就是这样有益于一个家庭。
我想起以前住的地方楼下有一对老夫妻,一年的国庆,他们嫁了独生女,以后很多天,他们碰到我,总喜欢拉住我絮絮叨叨,不管是什么话题开头,老父亲的话题总会落到他们的女儿、女儿小时的事情上。那个时候,我就想起自己的父亲。而现在我倒是想起日本导演小津安二郎镜头里常出现的父亲形象:把女儿养大了的父亲,到处托人给女儿相亲,嫁掉了,松一口气,可是,女儿嫁了,无边的寂寞却席卷而来。
本文标题:女儿的父亲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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